辛酉宫变在史册上被定义为一场丑角异想天开撼大山、终难得逞的愚昧之举,可?不管史册如何评说,人心中自有一杆秤。
此事后来在宫里甚少有人提及,因为皇帝不爱听,如火如荼的炼药行动似乎也消停了一阵。
蓝芷曾经?根据皇帝临幸后宫的频率猜测过,或许就是从?那天开始,皇帝难以再对女?子的身体产生反应,或者说,雷霆万钧的真龙天子内心深处,其实变得害怕女?子。
这是题外话,重点是,这桩让惠妃平步青云的宫变,同时也成为了她心底的一根刺,更准确地说,是蓝芷成为了她心底的一根刺。
因为庄妃谋逆的密信,是蓝芷替惠妃伪造的。
她从?小爱读书练字,一手书法?极妙,临摹名家?字画,甚至能够以假乱真,一进?宫她的这一技能就被主子盯上了。
辛酉年,蓝芷刚入宫,分在永宁宫当差,惠妃命她伪造密信,她不得不从?,可?这么大的事,她当年不过十三,任她平时挥毫多么笔走龙蛇,那天,她确实是害怕了。
她怕此事败落,陷害庄妃,她的小命可?不够填的;她又怕此事成功,惠妃这样?滴水不漏之人,事成之后,怕是要灭她的口。
她无助又绝望,小小的人儿这才意识到,宫闱之中,高门头是遮天蔽日的高,红房子是腥风血雨的红。
她心跳得要从?嗓子眼里蹦出来,身体无意识地痉挛,提笔的手抖个不停,只能稀里糊涂地落笔,她写到一半,毫无意外地,写坏了一张纸。
在琴姑的一番谩骂掐打后,她慢慢调整情绪,硬着头皮重换了一张纸继续。
最后,这件事有惊无险地成了,蓝芷也猜得没错,潜入庄妃书房偷纸的、另外还有几个知情的宫人,除了惠妃的头号心腹琴姑,其他?人都在事后的一个月里,无声无息地意外死亡。
在宫里死个太监宫女?不是什?么大事,谁还没有个七灾八难,没人会注意到前?行时,是否踩死了地上的一只蚂蚁。
值得庆幸的是,蓝芷没有被灭口。
因为她写坏的那张纸,不翼而?飞了。
从?庄妃书房偷拿的纸统共不过三四?张,拿多了容易被发现,事后,除了呈给皇帝作为罪证的那封密信,其他?的纸惠妃都让琴姑焚毁了。
可?最重要的一张,写了一半,足以佐证陷害庄妃的密信是伪造的那张纸,却离奇地消失了。
惠妃前?前?后后审了蓝芷很?多次,她都闭口不言,甚至还打过她家?人的主意,好在蓝芷已没有什?么特?别亲近的亲人。
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宫女?,瞪着强装镇定的眸子,身子微微发颤,撒了入宫以来的第一个谎,她说,那张纸已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,她不敢威胁娘娘,只是想救自己一命。
‘惠妃娘娘,您高抬贵脚,踩死一只蝼蚁,不费吹灰之力,不踩,倒也碍不着您什?么。’
这只蝼蚁,就在惠妃脚下,不痛不痒地膈应了三年,然后,就出了祁溯的事。惠妃将她灌了药送上龙床,有了后来的兰才人。
其实,蓝芷也不知道那张纸到底去向何处,她用力回想了很?多次,或许是那天她太惊慌失措,又或是那天她根本就没留意那张纸,事后才意识到它有多重要。
直至今日,冯贵的手在她面前?胡乱挥舞时,蓝芷的脑中闪现了一幅经?年的画面。
这只虎口有黑斑的右手,默默取走了桌角的那张纸。
她想起来了,这个冯贵也曾在永宁宫当差,只不过不是什?么起眼的红人。
他?在太后归灵之日拿那种眼神瞧她,今日又在生死存亡之际向她呼救,显然,冯贵是记得蓝芷的。绝望中的人内心生出一丝期待,或许如今的兰嫔娘娘,会念在当初之事,保他?一命。
而?且,兰嫔娘娘若是有野心的话,冯贵这个人,绝对是有用的。
只是,蓝芷还未来得及置喙,太师椅上的庄妃就督促宫人,赶紧将冯贵拖下去免得惊扰了他?人。
从?长?阳宫回去后,蓝芷秘密去查了冯贵的案册。
他?曾是永宁宫一个籍籍无名的打杂太监,辛酉宫变后,因为犯了个小错被惠妃逐去了陪都,在陪都尽心侍奉落难的庄妃娘娘,渐渐成为庄妃跟前?的红人。
既然他?与庄妃是共苦的患难主仆,为何出了事,庄妃没有半点护着的意思,反倒兴师动众地找惠妃登门处置呢?
蓝芷在灯下托腮冥思。
张荦一推门,就见自己房间溜进?了一只不请自来的小兔子。
兔子露出人畜无害的笑,递上一杯热茶,“回来了啊。”
灰狼一秒收起大尾巴,温顺得像只猫,乖乖走到桌边坐下。
“你认不认识,一个叫冯贵的太监?”蓝芷想着,张荦在司礼监当差,应该比她更了解宫里的太监。
“嗯?”张荦捧茶的手一滞。
“右手虎口处有一块这么大的黑斑。”蓝芷伸手比划着,“今日长?阳宫